现金贷门槛 关于中国网络借钱世界的调查

　　小额/青年成为主流。央行认可打通八家大机构数据前，阿里的芝麻信用独占鳌头。所谓用户画像仍存在美化后失真，更重要的，严监管与创新间的缝隙不多了

　　文 | 《投资时报》记者 王宏

　　“暴力催收”、“高利贷”、“裸条门”，这些被媒体频频重点圈示的备注，让现金贷逐渐成为众矢之的。特别是当2018年“3·15”来临之际，相关从业者更是焦虑不安。

　　“麻烦帮忙打听一下，今年会否点我们的名”，一位就职该领域的企业高级公关总监近乎复读机式问遍整个朋友圈。“要是被曝光，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他如此感叹。

　　然而一旦抛开上述标签，作为一种互联网金融创新业务，现金贷本意是为传统金融机构无力覆盖的人群提供某种普惠性质的金融服务。据波士顿咨询统计，在中国市场，没有信用卡的中产及大众人群达7.4亿，占成年人口的78%。而他们，正是现金贷最易拓展的理想客户。

　　伴随社会消费升级，普通白领、蓝领甚至学生群体已具有强烈的金融消费需求，但由于征信体系、获客成本以及监管对不良指标的要求，他们，往往被传统金融机构拒之门外。事实上，现金贷的出现满足了这些长尾用户的硕大需要。

　　据一本智库的抽样调查结果，在使用现金贷的用户中，公司职员占比最高，为33.84%；其次是工人，比例为16.73%；余下职业描述依次为个体户、企业主管、服务员等。其中，所谓“公司职员”，分别包括销售、厨师以及司机等。

　　在现金贷用户借款用途上，该调查显示，用于资金周转的人群占据半数以上，其余借款原因则包括生活急用、购物、工作需要、还信用卡、偿还网贷等。而在月收入方面，2000至4000元为现金贷重度用户中最常见收入群体。

　　2017年，针对现金贷的一连串政策无疑改变了行业规则。6月，《关于进一步加强校园贷规范管理工作的通知》暂停了网贷机构的校园贷业务；11月，《关于立即暂停批设网络小额贷款公司的通知》停止新批网络小额贷款公司；12月1日，《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更对现金贷业务做了全面规范，并给出了存量逐步退出的安排。

　　《投资时报》一直对消费金融领域给予重点关注，在调查了60家现金贷平台的申请信息后，记者发现，从用户申请条件来看，曾备受诟病的校园贷业务目前已从平台隐身，申请者必须为18岁以上非在校学生成为绝大多数平台公开要求。

　　除了填写基本信息外，收入和财产资质以及信用情况成为现金贷平台对申请用户重点考察的内容。不仅是传统的上传身份证照片，人脸识别技术也被大部分平台用来核实用户身份。而公积金信息、社保信息、芝麻信用分数、工资单流水甚至个人征信报告、微粒贷借款记录，均被现金贷平台用来作为发放贷款的依据。

　　从申请条件来看，大部分现金贷平台通过审核用户收入情况和信用情况来决定是否放贷，但这些审核能真实反映用户的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吗？

　　结论，未必乐观。

　　《投资时报》综合调查60家现金贷平台后注意到，事实上，申请现金贷“门槛”的高低，仍然存在人为调整的操作空间，在用户审核条件放松的情况下，不仅会使用户过度借债甚至多头借贷，更为放贷后的行业高坏账和暴力催收，埋下隐患。

　　现金贷平台各有来头

　　现金贷是消费金融中最为常见的业务类型，同时根据业务是否依托于场景、放贷资金是否直接划入消费场景中，可以将消费金融业务再细分为消费贷和现金贷。由于一般消费金融机构难以完全覆盖各类生活场景，因此直接借给用户资金的现金贷，成为有场景依托的消费贷的有力补充。

　　消费金融是指以消费为目的的信用贷款，信贷期限一般在1至12个月，金额一般在20万以下，通常不包括住房和汽车等消费贷款，专指日常消耗品、衣服、房租、电子产品等小额信贷。实际上，在去年一系列通知下发后，大部分现金贷平台都在用户申请界面增加了借款使用途径选项，引导申请用户将贷款用于消费，但类似选项并无实际约束作用。

　　根据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委员会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11月，技术平台检测到的通过网站、微信公众号/服务号和移动APP从事现金贷业务平台，达2693家。而对这些平台用户的抽样调查显示，20—30岁、30—40岁年龄段的用户数量最多，分别占用户总数的40.76%和27.71%。

　　有要求匿名的业内人士表示，自去年监管新规出台后，一些非法小贷公司网站被取缔，不过换汤未必换药，他们中的大多数将业务移至微信小程序或公众号。而近日，微信官方发布公告称，已永久封禁了1000多个违规“现金贷”小程序。在记者调查中也发现，有一部分现金贷平台曾经的微信号处于封禁状态或迁移状态。

　　在《投资时报》记者调查的60家现金贷平台中，绝大多数平台通过APP和微信公众号/服务号提供服务。而有20家左右的小型现金贷平台只通过微信服务号提供借款业务，记者未能查询到上述平台的官网信息。

　　目前，提供现金贷业务的公司主体主要包括银行、持牌消费金融公司、电商系、消费分期平台、P2P平台以及其他各类互联网消费金融公司。例如，持牌消费金融公司马上金融旗下现金贷平台为安逸花，银行系招联消费金融公司现金贷平台为招联好期贷，而P2P平台南京麦芽金服数据科技有限公司推出的是麦芽贷。

　　此外，另有一些互联网消费金融公司，同步具备实体产业背景。如广东缺钱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现金贷平台缺钱么，提供现金助贷、消费分期产品业务等产品。记者查阅工商信息后发现，该公司股东为广东赛曼投资有限公司，而后者控股股东为名创优品股份有限公司。

　　二三四五旗下现金贷平台近日因高坏账走入了人们视野，前途未卜。有人坚守也有人选择退出，记者调查中发现，部分遭遇曝光式投诉较为集中的现金贷平台已暂停业务。例如专为在校年轻人提供分期购物的零零期客服人员即表示，目前已暂停现金贷业务。

　　还款能力审查别有奥秘

　　对现金贷的诸多报道中，最受关注的无疑是现金贷的高坏账以及暴力催收现象。这两种问题的爆发其实都与现金贷平台对用户的申请审核严谨度和持续性有关。

　　《投资时报》记者发现，除了获取用户基本信息外，平台目前主要依靠对用户固定收入的核查、资产情况的核查以及信用情况的核查来决定是否放款以及放款数额大小。但若考虑到现金贷平台借款用户主要是蓝领、个体小业主等群体，从调查的结果来看，现金贷平台对该类用户还款能力审核以及贷后风险控制并不严格。

　　借款用户在申请现金贷时，需要填写基本信息，主要包括身份证号码、身份证正反面照片、联系人信息、学历信息、工作单位名称、地址等。还有的现金贷平台需要用户进行面部识别认证。另外，绝大多数平台都要求用户同意获取运营商授权选项，以便读取用户通讯录信息。

　　如何证明用户的真实还款能力，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对用户资产情况进行反复核查。在调查中记者发现，用户往往向平台方提供个人房屋证明、无抵押车资产证明、寿险或保单证明等信息，而用户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出示何种证明，不同模式下借款额度亦不同。还有一些平台接受银行流水、对账单或者购物记录。例如靠谱鸟接受用户提供的近期3屏支付宝购买记录或者近3个月的银行流水。

　　除了对用户资产状况的核查，还有一种是对用户固定收入的核查。用户需要填写单位名称、地址、月收入、工资流水、联系电话、工作证明等。不过不同的平台对此要求宽松度不一。例如上海中赢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旗下发薪贷需要提供工资流水，杭州爱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旗下嗨花需要提供劳动合同或工作证明，而深圳市贝多分金融科技有限公司旗下花无缺则可以接受本人手持工作证照片作为证明。

　　除了房屋、汽车等“硬通货”的资产证明，以银行流水、购物纪录、劳动合同或工资流水为依据实际上不能完全证明用户的还款能力—这些材料短时间内均具备进行人工“美容”的能力。出于风险防范的考量，当然也为了对重度客户进行持久黏连，很多平台更看重用户在本平台保持良好的借款纪录，并可据此进行提额。

　　有不少平台宣称，初始信息不全面不要紧，只要保持良好还款记录，均可提额。但这种只要用户按时还款，并根据信用提额的要求，很可能诱导用户陷入多头借贷和反复借贷的处境。记者在调查中注意到不少平台在其微信服务号的服务栏中，“无偿”提供了其他借款平台的链接，帮助用户多方寻觅借款渠道。

　　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教授邓建鹏日前在接受《投资时报》记者专访时称，现金贷平台对用户还款能力审核不严，导致用户负担与其能力不相符的债务，使个人信用“破产”。另外由此产生的放贷公司大面积坏账会推高运营成本，并转化为由守约借款人承担高额利息。邓氏表示，若平台诱导用户进行多头借贷、反复借贷，也会导致行业内的大面积坏账，使得风险进一步传导，最终将危及整个行业的健康。

　　1/3信用审核有劳芝麻

　　除了常规的固定收入核查、资产状况核查，有很多平台还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用户信用情况。其中一部分平台要求用户直接提供来自央行的征信报告，例如宜人贷、靠谱鸟等。而京东的信用认证、腾讯旗下微粒贷的借款记录、蚂蚁金服的芝麻信用均可被作为信用选项。

　　其中，芝麻信用分数最受现金贷平台欢迎，被很多公司视作“最高等级”的授信依据。在《投资时报》记者统计的60家现金贷平台中，有20家接受芝麻信用，占比为三分之一。鉴于有一部分平台实际申请贷款中需要提供芝麻信用但并未在官网中具体说明，这个比例还要更高。

　　此外，“芝麻”也有黑白之分。这些平台有的已获得芝麻信用使用授权，另一些更接近于“揩油”—使用芝麻信用分数截图。当然不乏根红苗正者，直接接入支付宝系统。例如包银消费金融和曾引起轩然大波的趣店（QD）旗下来分期，均已在支付宝中开通服务号，芝麻信用分数在600分以上者方可申请借款。

　　“老人家”当然也有他的价值。

　　也有平台支持信用卡作为授信依据，借助传统金融机构的力量证明用户的信用。例如玖富叮当贷、宜人贷、闪电借款、小伍钱包等。在本次调查的平台中，这些向“传统势力”低头的平台数量为12家。还有的平台索性主打信用卡还款服务。例如上海维信荟智金融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维信卡卡贷，该平台提供5万元以下的借款服务，贷款成功即汇入指定的信用卡中完成还款。

　　在对现金贷平台借款条件的调查中，记者发现除了少数平台采用资产、信用以及收入的“三重保险”进行核查外，大部分平台仍采用固定收入核查和信用核查的方式，这样的情况占据三分之二。但对信用情况特别是芝麻信用的核查并无可靠性。对于来分期这种接入支付宝的现金贷而言，用户的还款意愿较强；而对于仅靠获取芝麻信用积分或者信用分数截图的现金贷平台，类似信用积分只能证明用户通过支付宝消费的过往，另外对用户还款也并无实际约束作用。

　　一般情况下，现金贷借款用户被认为是无信用卡、年轻、收入较低不稳定、无固定资产、男性居多的群体，以白领和蓝领为主。就像某平台在官网宣传的那样，该平台服务于蓝领和个体业主，以解决短期资金周转问题。

　　实际上，从这些现金贷平台对用户借款审核条件来看，对工资流水、寿险保单、车险、信用卡等用户财产情况要求较高。而芝麻积分、微粒贷借款记录、工作证明等要求才对蓝领放开门槛。这些平台也是大部分现金贷借款用户的选择。但这种依靠信用来放贷的情况，需要行业信用系统的完善。邓建鹏也表示，在监管方面，需要推动信用信息基础建设，鼓励平台进行信用信息共享。

　　针对各征信孤岛各自为战推高整体信用风险的状况，中国政府已采取了强力手段。2018年2月22日，央行通过其官网宣布百行征信有限公司成立，这是央行颁发的国内首张个人征信牌照，有效期三年。

　　据悉，这家注册资本达10亿元的公司中，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持股36%，而包括芝麻信用、腾讯征信、前海征信、考拉征信在内八家国内主力个人征信企业各占8%股权。某种意义上，通过该公司股东各自掌握的个人信用信息，已可覆盖中国近14亿人口。可以想见，接入百行征信将成为所有现金贷公司未来的规定动作。

　　小额青年成主力 六十岁后莫进门

　　证据之后，总得送上彩蛋一枚。

　　在本次对现金贷平台借款额度的调查中，《投资时报》记者发现：大部分平台实行根据信用提额机制。从上限来看，例如微粒贷、飞贷最高借款额度为30万元，小钱薪贷最高额度为50万元。还有包括360借条、招联好期贷、和信贷在内的六家现金贷平台最高额度为20万元。

　　但更多的平台，还是开展额度在1万元以下的小额现金贷服务。这在调查的平台中有26家，约占五成。还有一部分平台仅提供固定额度，例如现金巴士提供1000元、2000元和5000元的借款，初始用户借款额度仅为1000元，多次借款后可根据信用上提额度。

　　在借款最低年龄限制上，最低为18岁以上，也有不少平台将年龄限制提升到20岁或22岁以上。而一般情况下，借款最高年龄限制在50—60岁左右。绝大多数平台都明确表示不对在校学生提供服务。记者为此曾致电多个现金贷客服，表示自己为在校大学生想要借款，但均遭到拒绝。

　　也有平台对不同的借款业务规定了具体的借款年龄限制。例如你我贷对借款用户的年龄进行细分，其中芝麻信用用户年龄限制在18—45岁之间，信用卡用户年龄限制在20—40岁之间，而公积金或工资卡用户年龄限制在23—55岁之间。

　　年轻真好。

　　不过对于年轻的中国现金贷业务，小心犯错才是成长的基础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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